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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问900亿骗局:“专网通信”大网,隋田力如何织就?

导读:

(原标题:追问900亿骗局:“专网通信”大网,隋田力如何织就?)

(原标题:追问900亿骗局:“专网通信”大网,隋田力如何织就?)

6月底,相关人员曾实地探访隋田力的上海星地通,彼时公司仍一切如常。谁曾想,仅过月余,隋田力失联,偌大的上海星地通园区已经人去楼空。

从目前曝出的情况看,隋田力是这场900亿元规模“专网通信”贸易大网的操盘手,上海星地通是“总包方”。从5月底上海电气曝出83亿元财务黑洞以来,自曝风险的上市公司已经达到9家,可能造成的损失超过250亿元。失联的不止隋田力,宏达新材实际控制人杨鑫也疑似失联。凯乐科技被实施风险警示,证券简称将变更为ST凯乐。此外,上海电气董事长郑建华、原副总裁吕亚臣均落马,其总裁又不幸突然逝世,令这场“专网通信”爆雷潮蒙上些许悲情色彩,事实真相更加扑朔迷离。

稍早之前曾有报道《900亿“专网通信”骗局:神秘人操刀 13家上市公司卷入》,详细揭露这个庞大的融资性贸易网络,堪称“A股史上最大资金骗局”。报道所述神秘人,就是隋田力——“专网通信”大网的操盘者。作为一家新三板挂牌公司的实控人,隋田力的简历披露充分,市场却依然难解其真实的背景身份。

隋田力是如何织就如此庞大的“专网通信”贸易网络?诸多爆雷上市公司是受害者,还是合谋者?爆雷源于何处?前述报道刊发后,证券时报记者仍在持续调查并得到诸多反馈,试图进一步解答这些疑问。

“总包方”上海星地通

上海星地通成立于2011年7月,由隋田力持股90%、邹荀一持股10%,前者担任法定代表人、执行董事。在这场规模庞大的“专网通信”贸易网络中,上海星地通多以上游供应商的角色存在,而隐藏了其与诸多上市公司下游客户的往来信息。爆雷潮出现后,隋田力失联,目前涉及案件公安机关正在侦查之中。证券时报记者此前获得消息称,隋田力系被某地警方控制,警方根据银行流水线索将其控制。不过,目前未知何地警方将其控制。另据媒体报道,上海星地通在8月初人去楼空。

据了解,“专网通信”爆雷潮出现之前,隋田力掌控着局面,上海星地通是“总包方”的定位。

“可以理解成上海星地通作为总包向最终客户提供系统,星地通主要的功能是集成,系统中核心的技术有些我们做不了的,以分包的方式向外采购。”在证券时报记者获得的一份融资材料中,上海星地通作为投资标的合作伙伴接受了访谈,其技术总监这样定位上海星地通的角色。

此处的投资标的为北京中创为量子通信技术有限公司(2020年11月改为股份公司,下称“中创为”),今年初开始进行科创板IPO辅导。中创为的业务模式与已经暴露“专网通信”业务风险的十余家上市公司如出一辙:签订销售合同后,下游客户预付8%~10%的定金,并要求公司从指定供应商处采购生产所需元器件,采购需预付货款的90%~100%。中创为产品交付周期一般为9个月内,客户验收完成后5~10个工作日付清剩余90%货款。

融资材料称,中创为能够完全自主研发量子保密通信网络组建所需要的全系列产品,是国内为数不多的能够组建整套量子保密通信网络的公司。上海星地通称,中创为是其量子模块核心的合作伙伴,包括光源光子的生成和探测的一些模块。

通过中创为,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专网通信”业务的内核。

2018年前,中创为主要从事通信类产品贸易类业务,其称据此掌握了最终客户需求并捕捉到量子模块专网通信设备进入实用的商机。2018年,中创为由贸易转为自研,2019年完全停止贸易类业务。2017年~2019年,中创为营收分别为0.3亿元、1.2亿元、10亿元。按总额法计,中创为2018年的贸易收入为4.85亿元,2019年的贸易收入缩减至8785万元。

在仍以贸易为主的2018年,中创为的第一大客户为上海星地通讯工程研究所(下称“星地研究所”),金额为3.97亿元,占其当期贸易收入的82%。星地研究所是隋田力从体制内离开后设立的第一家工商主体(1998年11月),其100%持股并担任所长,由此开启了下海经商之路。至今,星地研究所与上海星地通也在一处办公,基本上是“一套人马,两块牌子”。

2019年,中创为的主要供应商是重庆博琨瀚威科技有限公司(下称“重庆博琨”),采购金额至少达到5.62亿元。重庆博琨亦是多家暴露“专网通信”风险的A股上市公司主要供应商,种种迹象显示,该公司为隋田力方面指定的供应商,其原材料主要来源于上海星地通。

“专网通信”畸形的业务模式,导致参与其中的公司需要垫付大量原材料采购资金,资金压力较大。中创为融资材料中详细披露了票据融资的方式,可作为观察其他上市公司的参考。

中创为2019年底的应付票据余额达到5.7亿元,主要为银行承兑汇票,其在银行授信额度内开展票据融资。主要方式为,中创为与中间公司(光导量通、华文国际)订立采购协议,并向其开具银行承兑汇票,中间公司收到票据后立即在同一家银行申请贴现,取得的贴现款直接支付给重庆博琨。中间公司收取5%。的手续费,此外贴现利息(利率约3.5%左右)通过与中创为签署“咨询合同”的方式转嫁。换句话说,通过这种方式,重庆博琨全额收到了银票贴现的预付款,而贴现的利息成本却由中创为自己间接承担了。

2019年,中创为向中间公司(光导量通、华文国际)支付票据融资手续费1600万元。中创为称,公司至2019年11月已停止新增以上票据融资行为。

中创为的下游客户与“专网通信”业务爆雷上市公司的重叠度更高。2019年,中创为第一大客户为北京首都创业集团有限公司贸易分公司(下称“首创贸易”),确认收入8.22亿元;第四大客户为新一代专网通信技术有限公司(下称“新一代专网”,贸易性质),金额6509万元。2020年,中创为新开发客户富申实业公司,3月份签署5.23亿元的合同,待签合同3亿元。首创贸易、新一代专网、富申实业,均多次出现在多家A股上市公司“专网通信”贸易链条之中,出现爆雷潮与它们密切相关。

融资材料还显示,中创为向首创贸易供货后,后者销往宁波新一代专网通信技术有限公司(下称“宁波新一代”),宁波新一代再销往最终客户。宁波新一代是新一代专网全资子公司,隋田力曾为后者发起股东并任总经理,关联密切。

至此,中创为的专网通信业务形成完整闭环:最初原材料来自上海星地通,通过重庆博琨销售给中创为,中创为加入“量子”技术,又通过首创贸易销往宁波新一代,而上海星地通与宁波新一代存密切关联。证券时报记者多次拨打中创为的电话,均无人接听。

信任游戏

“说到底这是一个信任游戏,你相信我,才能做成。”有接近“专网通信”贸易的人士如此描述这一模式的逻辑内核。

中部省份某上市公司A,2017年~2018年曾与隋田力及其团队有过深入的接触,但最终因存顾虑而没有合作。当时负责A公司该项目的王乐(化名)向证券时报记者表示,“上下游均由隋田力团队指定,公司只需要把几样材料组装到一起,再做个简单测试就可以了,毛利率可以达到23%。”

A公司向记者提供了两份《设备采购合同》,该等合同来自当时隋田力团队,不过各方并未最终签署。在向上游的《设备采购合同》中,卖方为江苏迈库通信科技有限公司(下称“江苏迈库”,亦为宏达新材主要供应商),标的为无线自组网网板、高清视频数据处理板、微波信号处理板和量子加密数据处理板各690片,总价1669.8万元。在下游客户的《设备采购合同》中,买方为中电科技扬州宝军电子有限公司(下称“扬州宝军”),标的为多媒体网格通信机690套,总价2065万元。

王乐介绍,加工起来也很简单,只需要一个等级不高的洁净车间,把4片板材组装起来就成为了1个多媒体网格通信机,然后通电24小时进行老化测试,使性能更稳定。这对于A公司没有任何难度,其中并不涉及高精尖技术。

量子加密数据处理板每片3140元,其中是否真的含有量子技术?证券时报记者咨询了量子通信业内人士,得到的回复是:名称和描述都太通用,看着像是一块加密板卡,技术指标要求中没有加密性能、量子随机数率等专业指标,只有电压指标,应该本身不是量子技术设备,可能只是一个对接量子技术设备(量子随机数、量子密钥分发产品)的通用设备。

按照上下游两份合同,若A公司入局,需预付90%货款1502.82万元,上游供应商江苏迈库150天内交货;下游客户扬州宝军仅需预付5%货款103.25万元,A公司完成加工后在230天内交货,扬州宝军收到全部货物并验收合格后45天内支付剩余95%货款。因此,上下游均可不同程度地无息占用A公司资金。A公司自然会对这一业务模式提出疑问,隋田力团队给出的解释是下游最终客户预付比例低由其自身特性决定,是行业惯例;上游供应商要求高比例预付,因为关键元器件的芯片来自国外进口。

但王乐研究后觉得芯片很普通,不需要进口,又去最终客户方进行过了解,得知相关产品的需求很小,不可能会形成规模采购。而隋田力却对王乐说,做这块业务至少50亿元起步,少了没有意义。隋田力甚至说,能做多少是国家分配的指标,也不是想做多少就能做多少。在王乐的印象中,隋田力比较随和,不强推业务,会把模式的情况和特点说清楚,让公司自行判断做不做。王乐还表示,隋田力团队还派了具有大型国企研究所背景的技术人员到公司进行指导,给人非常专业的感觉。

根据王乐的介绍,隋田力团队对“专网通信”上下游链条的掌控力极强,上游供应商由其安排,最终原材料来自上海星地通,下游的扬州宝军为大型国企下属研究所的控股子公司;扬州宝军该项目负责人刘某某,曾在南京达智通信技术有限责任公司(下称“南京达智”)任隋田力副手;扬州宝军下游客户环球景行实业有限公司(下称“环球景行”)的项目负责人王某某,曾在大型国企下属研究所做过隋田力的秘书。王乐称,这些信息都是A公司在与隋田力团队交流中获得的。

根据查询可知,南京达智已注销,隋田力曾任公司董事兼总经理,刘某某为注销时清算组成员。证券时报记者致电扬州宝军询问是否有刘某某这个人,工作人员回答说“他不在”便迅速挂掉了电话。公开信息未查询到王某某与环球景行的关系,证券时报记者致电后者,工作人员确认公司有此人,但其已出差未在办公室。环球景行为重庆市国资委全资子公司,系多家上市公司“专网通信”业务下游客户,已出现多起违约。

值得一提的是,A公司最初接触到“专网通信”业务及隋田力团队,是由凯乐科技引荐的。王乐对证券时报记者表示,经过凯乐科技的介绍,公司还曾赴京考察,北京赛普星通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下称“北京赛普”)总经理陆某直接带着他们去某部委食堂吃了饭,该部委旗下的某研究院多位领导也在场,让人感觉背景不简单。

工商信息显示,北京赛普由上海星地通持股60%,是隋田力实际控制的公司。北京赛普的另一股东是中国电子工业科学技术交流中心,上述研究院为主管部门,隋田力一度出席公开活动的一个身份即为中国电子工业科学技术交流中心主任。近期,相关部委回复媒体,交流中心已在2017年被撤销,隋田力不是负责人、主任,也没有其他任职。

种种因素叠加之下,A公司一度十分接近与隋田力达成合作,其提了最后一个要求,想要直接从上海星地通进货,而不通过江苏迈库。王乐认为下游客户是国企足够可靠,而上游江苏迈库实力不够,上海星地通在嘉定区有独立办公园区,更靠谱一些。隋田力团队拒绝了A公司这一要求,合作最终未能成行。

记者询问王乐,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多的上市公司掉入“专网通信”的陷阱?王乐回答,最大的原因是追求业绩,下游客户多为国企也是让上市公司觉得可靠的重要原因。另有知情者告诉记者,下游国企之所以参与到这个贸易链条中,一来有“滚大”营收规模的诉求,二来也觉得与上市公司合作风险可控。有接近“专网通信”贸易的人士指出,因“专网通信”占用资金巨大,上市公司参与其中势必会影响在原本业务上的布局,损害其内在发展的基础。

何以至此?

在隋田力及上海星地通的强力掌控下,“专网通信”累计规模超900亿元,运行时间超7年。多家上市公司的公告显示,至少在2020年6月,已有多家下游客户出现违约情况。那么,引发爆雷潮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到底是什么?

2021年6月底,记者亦曾实地探访上海星地通,彼时该公司仍一切如常。在公司门口,证券时报与邹荀一有过短暂交流,其当时称隋田力应该是在忙着解决现在的问题,现在出现问题的原因是市场环境不好,称前两年发展得很好,现在只是暂时的困难。

专网通信的市场到底好不好?上市公司七一二、海能达近期的经营情况可以作为参考,这两家上市公司也被中创为作为同业比较的对象。七一二2020年度营收27亿元,同比增长26%;净利润5.23亿元,同比增长51%;经营活动净现金流8亿元,为上市以来最高。海能达2020年营收61亿元,同比下降22%;净利润9530万元,同比增长18%;经营活动净现金流6.88亿元,低于2019年,但较其他年份表现仍属优异。其他指标比如预付款项和应收账款,七一二、海能达的表现也不像凯乐科技、瑞斯康达等“专网通信”爆雷上市公司那样异常。

因此,将“专网通信”持续上演的爆雷潮归咎于市场原因并不公允。而实际上,隋田力所操盘的“专网通信”与市场所熟知的海能达、七一二、海格通信等上市公司所从事的专网通信根本不是同一种业务。从事多年专网通信业务的人士对证券时报记者表示,竞争对手如果收入规模达到几十亿、上百亿,自己不可能不知道,爆雷的那些公司从来没有在业内听说过,那些产品名称看着眼熟,却又似是而非,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东西。

贸易链条过长,可能是“专网通信”大网坍塌的原因之一。分析近两年的公告,上市公司与上海星地通之间至少隔着一层(重庆博琨、江苏迈库、上海恒常通信),与所谓最终客户之间也大多隔着两层(贸易商、所谓窗口单位)。每个环节都要有利润,规模持续扩张才能维系网络的稳定。然而,雪球滚得越大就越脆弱,任何意外事件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进而破坏整个大网。正如第一家暴露风险的上海电气,市场倾向于将其子公司爆雷事件与高管落马被查相关联。

A公司的案例说明,上市公司并不仅仅是“专网贸易”爆雷的受害者,其参与之初就应该知道上下游链条之间的关系,却仍在公告称供应商与客户之间不存在关联关系,信息披露流于形式。一些上市公司与隋田力团队高度绑定,为其“广撒网”寻找合作伙伴,更有帮凶之嫌。上述牵线公司最新公告显示,累计供应商逾期供货合同金额增至45.14亿元,应收账款0.52亿元全部逾期尚未收回,存货2.18亿元,极端情况下将影响减少公司利润55.7亿元,在此轮爆雷潮中的损失仅次于上海电气。

中创为的案例也说明,可能还有未上市公司深陷其中,“专网通信”的大网远不止当前暴露的规模。比如,2020年1月才成立的桂林坤弘量子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下称“桂林坤弘”),也陷入这张贸易大网而产生坏账。该公司工作人员向记者确认,公司加工量子通信产品,下游客户为隋田力控制的公司,如今账款无法收回,他们也在向隋田力讨债。

8月13日,宏达新材公告称,公司实际控制人、董事长杨鑫“疑似失联”。公司于8月12日晚19时接到桂林市公安局电话,杨鑫已被该局立案调查。宏达新材与桂林坤弘有关联关系,宏达新材的控股股东上海鸿孜企业发展有限公司,也是桂林坤弘持股30%的股东。

就当前暴露的规模而言,已经非常惊人,只靠隋田力,能支撑这个庞大的贸易网络运行数年吗?隋田力背后,又有什么力量在支撑?围绕“专网通信”,仍有诸多问题难以解答,证券时报记者将持续关注。